上世纪80年代初期,我在广州美院读书的时候,去北京看展览,住在中央美 院招待所,见到过卢沉先生,但没见到杨刚,后来也一直没有机会见面。
70年代我就知道杨刚了,当时在美术期刊杂志甚至报纸上,经常会看到他的画,那是一些硬笔速写,奔跑的马群和慓悍的牧民,地平线上的晨晖、落日,展现了北方草原辽阔的生活情景。这些作品好像都是一挥而就,在扎实的写实技巧中表现了自由奔放的青春激情。说杨刚是那个时代的画坛明星,似乎并不过分。
80年代以后,好像就很少看到杨刚的画了。印象较深的只有《迎亲图》长卷,北方草原生活题材,鲜衣怒马,具有秩序感的构图,喜气洋洋的群体气氛和轻松舒展的运动节奏,优雅、节制的工笔设色,过滤了70年代的霸悍、粗犷,使人很容易想到古典绘画传统中的唐宋风格。那个时期,我主要关注的是古代美术的问题,对当代绘画的情况缺乏了解。我甚至不知道后来杨刚去了北京画院。不久前我才知道,我们特别优秀的年轻的同行杨肖博士,就是杨刚先生的女公子,--正是这个不期而至的机缘,使我有机会走近杨刚的绘画世界。
迎亲图之一客自远方来
迎亲图之二新娘别慈母
迎亲图之三宴罢归旗动
迎亲图之四余兴满山川
去年底,杨刚的大型画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我和蔡涛本来是定好机票要去参观的,可惜因为疫情管控,临时取消了行程。今天是我第一次面对杨刚的原作。在深圳美术馆展出的这个题为“生·生--杨刚艺术作品展”以冬奥运动为主题,据前言介绍主要是杨刚晚年面对电视直播画的。当然,这只是杨刚绘画世界一个很小的局部的展现,但对我来说,也是学习“阅读杨刚”的一次难得的机会!
生生:杨刚艺术作品展(深圳美术馆)海报
总的来看,这批作品延续了青年时代杨刚对运动节奏敏锐的直觉,但疾速的硬笔速写线条明显被提纯了--简约的软毫运笔在还原对象急速的运动态势的同时,突出了瞬间造型沉厚的雕塑感;譬如这件《单板滑雪》,我觉得完全可以作为一件雕塑作品来看。基于直觉,自由地蹀躞于古典传统与现代时尚之间,赋予轻盈的运动感以重、拙、大的雕塑感,--换言之,杨刚的删繁就简体现了他对书法线条及传统没骨画法的理解和尝试,在提、按、转折的运动过程中赋予用笔以形、势、质的表现功能。不错,我这里谈的是“技”,但按照传统的说法,一种高度纯熟、了然于心,心手如一的“技”,也是形而上的“道”的显现。
李伟铭先生在深圳美术馆观看杨刚冬奥题材作品
杨刚冬奥题材之一
杨刚冬奥题材之二
这种耐人寻味的“显现”,在杨刚不少展现逆光 “剪影” 的作品中似乎能够找到更为生动的例证,如在别的场合完成的《北京大妈》(2003)《高原的节日》(2012)、《登上山顶》(2014)、《小提琴声》(2015)《暮雨低》(2010)、《太极2010》以及许多描绘冰雪运动的作品,都可以纳入这种解读的范围。不言而喻,在趋近失衡的急速移动中找到瞬间的平衡点,既是奥林匹克冰雪运动的奇观,也是人类克服自我的极限,将潜能发挥到极致的奇迹。从读者的角度来看,在构成矛盾冲突的视觉张力中更容易体验到杨刚为我们塑造的“奇迹感”。而对杨刚来说,于尖锐对立处寻求平衡,可能是安身立命的生存哲学,也合乎想象力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的心理逻辑。
北京大妈,74X58CM,2003年
高原的节日,120X232CM,2012年
登上山顶,99X158CM,2014年
暮雨低,38X49CM,2010年
太极,89.5X89.5CM,2010年
这个以水墨画为主的小型展览同时也展出了少数油画和书法。显然,策展人考虑到如何在这个展览中尽可能有效地呈现杨刚绘画实践的全部过程。某些油画作品显示作者对现代主义风格(《自由长旅》,2004)的关注;传统的书法线条,则是杨刚获得灵感的另一个重要源泉。据说,许多书法家对杨刚的书法--特别是草书--给予高度评价。我想,杨刚大约不准备成为书法家,他在书写过程中更倾向于感受书法结体和线条运动的节奏感;而且,这种节奏感或许更容易与濡墨挥笔时的“灵感”产生和谐的共鸣。有些书迹表明,杨刚也注意到《平复帖》。我揣测,正像流畅的硬笔速写转化为简括的没骨笔法一样,如何从笔走龙蛇的唐草回溯草隶《平复帖》如木斧削铁般的钝圆、沉厚、滞涩,可能也是杨刚在书写和绘画交互进行的过程中考虑的问题。毫无疑问,杨刚的书写经验已经融入他的绘画,因此,我们似乎很少在他的水墨画中看到传统的晕染笔法,也就不奇怪了。
杨刚书法作品
自由长旅之绿荫梦,油画,2003年,尺寸不详
自由长旅,油画,2004年,30X20CM
在杨刚的青年时代,正像今天几乎每个人都有一只兼备摄影功能的“手机”一样,每位画者的口袋里都有一个巴掌大的“速写本”。我不清楚现在的画家们是否还随身携带那种速写本,他们是否乐于和有空“速写”;但我知道,我们今天面对的视觉文化产品,绝大多数都是机械复制的产物。虽然,这里绝对没有将“速写”与“摄影”的流行或没落视为当代绘画艺术的分水岭的意思,但就视觉感受和情感属性而言,差别无疑是存在的。--至少在年轻一代的许多画家那里,我经常看到的是基于某种功利目的的谨小慎微的制作,一旦离开摄影照片,他们往往就束手无策!
最后我想说的是,在辽阔的北方草原上极目天际,与在闹市画室中聆听磁盘流淌而来的音响,是杨刚精神生产的两种不同场景,但结果似乎都一样,运动与节奏,是他作品中无处不在的灵魂!
再次感谢刘涛、杨肖伉俪的详细导览!
2022年2月13日于深圳美术馆
(作者:李伟铭,广州美院教授,本文刊于南方都市报,2022年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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